沈光藜,字兆清,號奎章。清道光十八年(1838)春月出生于黃平縣重興鄉(xiāng)重興村一個莊戶人家。
其父沈思元略識文墨,常被別人家的婚喪嫁娶、田地紛爭撰聯(lián)立字據(jù)所困。因此,他十分注重對兒女的學習培養(yǎng)。3個兒子中,唯兆清最為聰慧,悟性好又敏而好學。兆清5歲時就被父親送到私塾去拜了先生讀書,每天放學回家,父親常常聽到兆清背些“百家姓”和“讀書須用意,一字值千金”、“錢財如糞土,仁義值千金”之類的句子。從此,這些勸學和做人的道理在他幼小的心靈里打上了烙印。
沈氏在重安、重興是望族,在私塾里讀書也多是姓沈的子弟,孩子們在一起讀書,一起玩耍,難免常有些磕磕碰碰的事情發(fā)生,每當同學之間有了矛盾,兆清都會站出來主持公道,勸說雙方,化解矛盾。有時與異姓異族同學發(fā)生爭執(zhí)時,沈姓的同學都會站到一邊,以人多勢眾欺負外姓同學,這時,兆清會明辨是非,曉以道理,不準沈姓同學欺負外姓同學。私塾老先生見兆清小小年紀就能明白事理,伸張正義,加上他聰明好學,勤奮努力,所以倍加喜歡他。老先生每天要兆清多上一節(jié)習字課或多打一個時辰的算盤。漸漸的兆清的學習成績超過了同學一大截,清末年間,他以優(yōu)異的成績考中秀才。這是重興沈氏家族的第一個,也是最后一個秀才。沈姓在黃平算是大姓,論字派,他是光字輩,所以改名沈光藜。沈奎章的名字在黃平、凱里一帶廣為人知,那是后來的事情。
20世紀的二三十年代,舊中國內(nèi)政不修,軍閥混戰(zhàn),列強入侵,烽煙四起,國民生活于水火之中。少數(shù)不法之徒乘虛而入,打家劫舍,攔路搶劫,欺男霸女,為非作歹,黑暗的社會動蕩,殃及到各地窮鄉(xiāng)僻壤,日夜號角報警,百姓寢食難安。舊時的重興趕場是在今重興村,所以,凡是上了點年紀的人都把重興村叫做街上。那時的重興街上兩旁都是民居,民居的門口都置有貨柜。一條500米長的鄉(xiāng)村街道,每逢趕場天來自塘都、野落、楓香、翁滿(今翁坪)、鐵廠、灣水、皎沙、重安等地來趕場的人摩肩接踵,人聲喧嘩。光藜的府上就在街旁,所以各地的信息來源比較靈通,哪個寨子前些天被劫匪搶了,哪家的黃花閨女被莽漢強暴了,哪家的小孩被“賣肥羊”綁架了。光藜聽后十分氣憤,頓足擊案,大聲詛咒那些惡人不得好死,如是沈氏家門有誰作奸犯科,胡作非為,非以家法懲治不可。他家住在街上,隔三差五每逢趕場天,族人的紛爭,誰家鬧矛盾,都要來找光藜調(diào)解。開始,光藜只是家族中的“審判官”,漸漸的,他家也成了外姓人家斷案的“衙門”。光藜一生向善,秉性剛直,主持公道,每每有誰告到門下,他都要仔細詢問,了解原由,分清是非,然后對投訴者言予寬慰,對橫行者曉之以理,使其省悟。漸漸地,光藜在四鄰八村成了有聲望的名人。
有一段時間,重興街上趕場的人少了,市井蕭條了,原來是許多村寨鬧匪患,土匪猖獗,鬧得十里八村不得安寧,民眾怨聲載道。光藜正是在這時局動蕩,民不寧日之時受鎮(zhèn)遠專署之命擔任“黃平聯(lián)合八團剿匪大隊長”一職,指揮所就設(shè)在重興街上,負責所管轄的重安、新州、舊州和平溪等地的剿匪治安。光藜就職后,積極組織各村寨青壯年日夜操練。光藜雖然不是行武出身,但他讀經(jīng)史,究兵書,對聯(lián)合八團子弟兵訓練有素,揮戈、散打、擒拿多請民間功夫高人為師,所以,聯(lián)合八團子弟兵個個身強力壯,身懷絕技,能以一敵十。光藜在訓練兵士時曰:“國家多難,禍及桑梓,土匪猖獗,百姓不寧,吾輩七尺男兒怎能坐視不管?既為八團子弟兵,就要保一方平安?!痹粸椤鞍藞F子弟兵”,實為地方聯(lián)合治安隊,子弟兵一無經(jīng)費待遇,二無武器裝備,除幾桿長槍,就是大刀長矛和棍棒。子弟兵多是有事歸隊清匪,無事回家種田,在光藜的親自領(lǐng)導指揮下,子弟兵常常開展對土匪的圍剿。
盤踞在東坡飛云崖為匪的“龔道人”,仗著手下僂羅多,巢穴難攻易守的險要地形,經(jīng)常打家劫舍,攔路搶劫,橫禍鄉(xiāng)鄰百姓,氣焰十分囂張,黃平、羅朗、東坡一帶百姓深受其害,談匪色變。此“龔道人”十分狡猾奸詐,經(jīng)常是深居簡出,警惕性高。官府曾多次揖拿未果,對其無以計施。光藜早聞“龔道人”其人,決定設(shè)計抓捕,于是捎信說沈某仰慕“龔道人”,愿拜為異性兄弟,聯(lián)手共謀發(fā)展?!褒彽廊恕币苍S定有此劫數(shù),果然答應與光藜商談發(fā)展。光藜設(shè)下埋伏,一舉拿下來匪,就地斬首正法。民眾得知劫匪被殺,無不奔走相告。以后的“八團子弟兵”先后圍剿了重安匪魁李某,翁滿匪首楊某,谷隴匪首沈某。特別是匪首沈某,系光藜的長輩,其家屬以家族長輩名份,動以重金求釋,多方講情,都被光藜嚴辭拒絕。匪徒都被一一處決。因此,“奎章”名聲大震,一傳十,十傳百,十里八鄉(xiāng)都知道重興有個聯(lián)合八團剿匪大隊長叫沈奎章,卻不知道沈光藜就是奎章同一個人。通過前后幾年的清匪圍剿,匪患大為減少,一時光藜所管轄的地方,社會穩(wěn)定,男耕女織,百姓安居樂業(yè)。黃平縣縣長盧連芳獎賜志功匾額一張,健騾一匹。數(shù)十年至今,黃平、凱里一帶凡上了年紀的人無不聽說過“沈奎章”這個人。
沈光藜為人正直,心地坦蕩,他沒有民族偏見,沒有遠近親疏,為人友善,平等相待。重興街上的趕場天,光藜府上常是賓朋滿座,笑聲不絕。即使是一席粗茶淡飯,一瓢甘甜涼水,都凝結(jié)了光藜與遠道而來趕場的“伙計”們深深的情誼。
光藜一生娶過兩房夫人,因原配夫人未能生兒育女,有好心人給光藜介紹了一苗族女子時,家人反對不說,族人也紛紛提出反對,原因是重安、重興一帶沈氏是名望大家族,前人有訓,沈家人不得與少數(shù)民族通婚。光藜對此“家規(guī)”十分反感,他對族人說:“苗、革不是人么?我們國家就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,國家要強盛,就需各民族團結(jié)一致,共同抗擊外敵,鄉(xiāng)里現(xiàn)在少了匪患,人們安居樂業(yè),不就得力于漢、苗、革各位八團子弟兵的功勞么?如果沒有許多的苗、革子弟兵,我奎章做不了八團剿匪大隊長?!惫廪嫉牧x正嚴辭,駁得家族的“長輩”們啞口無言。于是他在爆竹和喜氣中和苗族女子丁氏結(jié)下了百年好合,這可以說是重安、重興一帶沈氏和其他少數(shù)民族通婚的先例。自此以后,沈氏的后生們再也沒有什么顧忌和偏見了,“老祖公給我們開了頭,我們還怕什么?”幾十年來,沈氏的后生們當達到談婚論嫁的時候,都常常搬出“老祖公”沈光藜來和父母據(jù)理力爭。如今,重興、重安、馬場一帶姓沈的漢族和其他外姓的少數(shù)民族開親的也習以為常了。
光藜名為八團剿匪大隊長,實為一介書生,一身布衣,不是外鄉(xiāng)人傳聞中的“武藝超群,膽識過人”的彪形大漢“不得了”的人,他只是個樂善好施,路見不平而拔刀相助,聲張正義的人,剿匪之余,常以吟誦經(jīng)史,品悟人生,培養(yǎng)弟子為畢生樂事。民國10年(1921)他與鄉(xiāng)賢將私塾合并,始創(chuàng)重興私立初級小學,廣招農(nóng)家子弟,借觀音閣授課。他在積極剿匪的百忙之中,不辭勞瘁,兼職教師,督促教務(wù),播撒文化的種子,指點文明之路,十里八鄉(xiāng)的農(nóng)家子弟紛紛前來拜師讀書。光藜執(zhí)教講授,教學嚴謹,紀律嚴明,他告訴學生為學先做人,家有萬貫家財,他人可劫,唯有學問是自己一生享用的財富。他教的學生,不分民族,不嫌貧富,一視同仁,備至關(guān)心培養(yǎng)。爐山縣(今凱里市)巖寨村的苗族楊光熙欽慕前來求學,敬佩沈光藜品德,拜為義父,光藜甚為垂愛,備至關(guān)心培養(yǎng),楊畢業(yè)后,升入爐山中學,后入青巖國立師范,參加歷次學生運動……1949年解放,檢查楊的遺物,發(fā)現(xiàn)內(nèi)有許多馬列著作。凡受教于光藜的學生,無不對他敬仰親近,每到年節(jié)歲尾,學生都要帶些禮物看望自己的恩師,光藜這時也釋懷暢飲,無比高興。
光藜卒于民國37年(1948),享年65歲,出殯之日,各村鄉(xiāng)民逾千人扶柩送葬,光藜一生人品以苗族有聲望的楊凡中、潘宗武二人敬獻的挽聯(lián)為證:
奎應天星,壯年揮戈躍馬,蕩萑苻,安桑梓,泛愛親仁,聯(lián)合八團獨樹幟;
章及品物,暮歲解甲歸田,讀經(jīng)史,種稻粱,淡泊明志,清風兩袖一山翁。